冰雕连令人潸然泪下,真实的长津湖战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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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本文来源:北晚新视觉」

国庆档火热开启,史诗巨制《长津湖》毫无悬念拔得头筹。截至10月2日晚,电影《长津湖》的票房已经突破6亿。

《长津湖》讲述了发生在71年前的冬天,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义无反顾赴朝作战,他们以凭借超乎寻常的战术设计与过人的意志,与武装到牙齿的海陆空全方位美军展开殊死对决。

在战争史上,长津湖战役被称为“立国之战”,它是为改变战争进程而在酷寒之地进行的厮杀,是“钢铁人”与“钢铁部队”的较量,创造了中方全歼美军一个团的纪录。

近年来,随着档案文献资料的逐步公开,健在的志愿军老兵也开始口述,网络上、媒体上对于长津湖战役的争议也随之而来,甚至连谁胜谁败都有了不同说法。

山河无恙,军魂不朽。怎样才能理解这场战役的残酷性?了解来龙去脉,了解战争背后那些政治较量,是客观评价的基础。让我们通过孙文晔原载于北京日报纪事的一篇文章,感受真实的长津湖战役,同时铭记长眠于长津湖的英烈,向伟大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致敬——

敢打强敌

长津湖,朝鲜北部最大的湖泊,周边层峦叠嶂,一条“Y”字形的羊肠小道是唯一通路。

年11月23日,正在向鸭绿江挺进的美陆战1师,在小路边安营扎寨,庆祝西方传统的感恩节。当天士兵的伙食非常丰富,不但有烤火鸡,还有炸薯条、牛肉馅饼、沙拉、水果、蛋糕,甚至还喝上了几杯酒。

美军士兵一边庆祝,一边抱怨朝鲜的天气越来越冷,但想到总司令麦克阿瑟的承诺,“我保证说话算数,你们能够同家人共进圣诞节晚餐”,士气又高涨起来。

这些9月在仁川登陆的主力,自认为是改变朝鲜战局的英雄。他们登陆后,以美军为首的“联合国军”在朝鲜战场上势如破竹,一路北上。

10月初,骄傲的“联合国军”司令麦克阿瑟扬言,要在感恩节前结束战争,还把本应保密的“老虎钳”战略昭告天下:第8集团军约12万人由西线向北推进,阿尔蒙德指挥美第10军5个师约10万人东进,在江界(朝鲜的临时首都)会师合围。

作为第10军的先头部队,美陆战1师堪称王牌中的王牌。该师自年成立以来,经过炼狱般的瓜岛战役、冲绳岛战役,即使面对最精锐的日军,都未吃过败仗。《风语者》《父辈的旗帜》《血战太平洋》等反映太平洋战场的好莱坞大片,都以它为原型。

这支部队与中国也颇有渊源:年八国联军中的美军就是该师;年在北平、天津、青岛等地登陆的也是该师;年“安平事件”和强奸北大女学生的“沈崇事件”还是该师。

此番与志愿军在朝鲜狭路相逢,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!

在美国人的眼里,这齐装满员的2.5万人是不可战胜的。合众社记者米勒写道:“美陆战1师有着典型的美国军队的最好的品质……能打败这支军队,那么就已赢得朝鲜战争甚至也许全世界的战争,因为这是我们军队中最精锐、最优秀的。”

不过,世界上偏有敢摸老虎屁股的人。年10月24日,毛泽东急召宋时轮进京,明确给出了9兵团入朝作战的具体目标——打掉美陆战1师。他说:“我们要争取战略主动,扭转战局……美国人是最怕死的,只要美陆战1师顶不住,抓住这个主要的精锐,就可以化解矛盾,争得主动。”

年10月29日,志愿军第9兵团入朝参战前,宋时轮(右)在山东曲阜与朱德合影。

敢打强敌,是毛泽东内在性格的写照,也是他指挥入朝作战的策略。在战略上,他藐视敌人,谋划着一举打掉几个美国师。在战术上,他深知我军武器装备落后,又无空军掩护,“应当从稳当的基点出发,不做办不到的事”。

11月初,美陆战1师在黄草岭一带遭到拦截。这一仗只是志愿军小试牛刀,第一次战役后,42师迅速放弃了长津湖以南的阵地。

突然从千峰万壑之中杀出来劲敌,又如水银泻地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,这让美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觉得凶多吉少。他严格控制着推进速度,平均每天只走2英里,还执意要修建补给机场。这可惹恼了顶头上司阿尔蒙德,他分兵两路,让美步兵7师作为侧翼,沿长津湖东岸狂飙突进。

身在东京的麦克阿瑟听说志愿军且战且走,狂妄地认为,中国军队只是“象征性进攻”,如今已“畏战败走”。为了让敌人更加膨胀,彭德怀命令部队在后撤期间,丢盔弃甲,营造力不能支的假象。期间,还通过释放美军战俘传递出志愿军粮草不足,即将回国消息。麦克阿瑟果然做出错误判断,要求东西两线放胆前进,直扑到中朝边境。

从黄草岭到长津湖,道路狭窄到只容一车通行。孤军深入的美陆战1师,就分散在从咸兴到中朝边境之间里的崎岖山路上。

在羊肠小道上摆开一字长蛇阵,明明是兵家大忌,但连续三个星期都没遇到像样的抵抗,让谨慎的史密斯也产生了错觉,他认为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,并对记者们说:“成吉思汗也不敢在冬季的朝鲜北部大山里打仗。”

11月下旬,美陆战1师推进到柳潭里,与江界的直线距离不到公里,而美步兵7师17团已经突进到鸭绿江边的惠山镇,与中国一江之隔。这是美军在朝鲜战争中第一次到达鸭绿江边,也是唯一的一次。

阿尔蒙德专程赶来,以中国为背景拍照,17团士兵则模仿年盟军在莱茵河边的举动,解下裤子向鸭绿江撒尿,这一新闻立刻成了美国报纸的头版头条。胜券在握的氛围中,麦克阿瑟下令发起总攻,圣诞节前解决战斗。

11月26日,在最北端的柳潭里阵地,史密斯拿着望远镜向西北眺望,“看来,我们可以提前回家过圣诞节了”,他笃定地说。

柳潭里追击战历史画面(拍摄者为志愿军老兵、原27军《胜利报》社社长曲中一)

但就在他视野中的这片茫茫雪原里,隐藏着宋时轮将军率领的9兵团20军、27军,近10万人。他们如猎人一般屏息等待着,而围猎的目标,正是美陆战1师。

紧急入朝

9兵团司令兼政委宋时轮,是黄埔军校第五期学员,他剃光头,爱吃辣,能喝烈酒,脾气也特别火爆,是什么硬仗都打过的百战将星。

他带到朝鲜的这支部队,下辖20、26、27三个加强军,原为华东野战军的王牌主力1纵、8纵、9纵,曾经在孟良崮战役中歼灭了国民党的整编74师,在淮海战役中让杜聿明成了瓮中之鳖,此后又解放上海,是被国人称颂的“霓虹灯下的哨兵”。

入朝前,他们一直在东南沿海厉兵秣马,随时准备收复台湾。10月才接到北上命令,在山东地区完成了部队最基本的收拢。

作为预备队,宋时轮原打算整训到来年开春,换上苏式装备,再入朝参战,但战场瞬息万变,麦克阿瑟的进击比预料中来得更快,毛泽东决定抓住敌人立足未稳的机会,展开第二次战役,在运动中歼敌。

这场仗,彭德怀本想以第13军团主力在西线歼敌,仅以吴瑞林42军的两个师,顶住东线正杀气腾腾向鸭绿江扑来的美第10军。但毛泽东比他更有雄心,他要“利用敌人完全没有料到的突然性全歼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伪军师”,并点名让宋时轮指挥的第9兵团担负东线作战。

战役图

为赶在美军到达之前在长津湖设伏,毛泽东在10月12日电令9兵团“提前北上,直开东北”,接着又于31日发出急电“9兵团全部开赴前线”,11月5日指示“宋兵团立即入朝,一个军应直开江界并速去长津”。

第9兵团3个军12个师15万大军,连同全套武器装备,长驱北上余公里,成功地完成这次规模宏大的远距离机动。11月7日,开始从辑安、临江等地渡过鸭绿江,隐蔽开进朝鲜。

入朝作战

为什么要劳师远征?毛泽东亲自对宋时轮解释过,“军委要用指挥员之强,要用部队之长。解放战争中你的部队是善打阻击、勇战恶敌的部队,现在用你的兵团目的就在于此”。

机不可失,但一切都是匆忙的。一道紧似一道的电报,彻底打乱了之前先到东北整训、换装,然后再择机入朝的计划。

20军是在列车开进山海关时,由总参谋部派高级参谋拦住列车,宣读了中央军委“紧急入朝”的命令。十几列火车在沈阳只稍停片刻,就继续火速开进。

时任东北军区副司令员的贺晋年看到战士身上的薄棉衣(装1斤半棉花),急得直跺脚,“你们就这样过去,别说打仗了,冻都能把你们冻死”。他找到20军副军长廖政国,要求紧急停车两小时,以便调集厚棉衣(装3斤半棉花)和棉帽、棉鞋、棉手套,却因军情紧急,20军58师、59师和89师都没有停车,便直接开往朝鲜江界。无奈之下,他只得动员车站的东北干部战士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往车上扔,但这只是杯水车薪。

“当时宋时轮找我反映过御寒物资不够的问题,我立即下令开仓库,给了他们一批当年日军留下来的大衣。不过这批大衣数量有限,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得穿。”贺晋年说。

除了最后一批入朝的26军换上了一些冬装,大部分9兵团士兵,有的分到一件棉衣,有的分到一条棉裤,但更多的是穿着薄棉衣,戴着根本就不能抵御风寒的大盖帽,脚踏单薄的胶底鞋,进入了北风呼啸的朝鲜。

入朝第一周,他们就遭遇了朝鲜50年不遇的寒流——那些刚刚从南方过来的战士,头一次看见雪,就立刻感受到了零下20摄氏度的冷酷。

与美军每个士兵都有一件大衣和一个鸭绒睡袋不同,9兵团每个班十几个战士,只能分到两三床棉被。一入夜,战士就把棉被铺在雪地上,然后十几个人抱团取暖。志愿军老战士刘伯清回忆说:“冷到什么程度呀,讲了你都不敢信,一些战士的耳朵被冻得硬邦邦的,一碰就掉了,一点都没知觉喽!”

更郁闷的是,连吃饭都成问题。补给的粮食还没运到前线,运输车就已经被美军飞机炸光了。在这场战役中,我军后勤仅能满足一个师的需求,但是9兵团一共有12个师。

在几乎没有补给、严格进行隐蔽伪装的情况下,9兵团创造了连续行军10天、平均日行军30公里的速度。21日前后,20军、27军先后到达长津湖附近预定歼敌地区,26军也到达了厚昌江口地区,完成了集结。

战争结束后,美著名军事评论家约瑟夫·格登满怀敬意地评价:“以任何标准来衡量,中共军队强行军的能力都是非凡出众的!”

虽然有情报显示,至少有两个中国军级建制以上的部队,要发起进攻,还要截断部队补给,但史密斯师长只是稍有不安。在他眼里,围歼陆战1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。

兵法有云:十则围之,五则攻之,倍则战之。史密斯虽然不懂中国兵法,但他估算,想围住陆战1师,中国至少需要十万人以上的部队,而在绝对的制空权下,别说调动十万大军,就是十万只兔子,也逃不过美军的低空侦察。

更何况,11月7日至21日间,“联合国军”还发动了“空袭战役”,每天出动各种飞机0余架次,在鸭绿江边狂轰滥炸,10万人的战役行军,怎能丝毫不被察觉?

奇迹的代价

美国舆论界对9兵团秘密集结非常叹服,称为“当代战争史上的奇迹之一”。然而,这个奇迹是有代价的。

11月24日,麦克阿瑟乘坐飞机沿鸭绿江上空亲自进行观察。据美方记载,飞机在大约英尺的高度沿江飞行,“公路和小路都历历在目,但没有大量使用迹象”。

就在麦克阿瑟眼皮底下,志愿军正隐藏在用枯枝和积雪伪装起来的战壕里,在小铁锹上烙面饼,或者把土豆烤熟,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准备口粮。

为了隐蔽,9兵团大军出境后就穿林海,过雪原,跋涉在雪寒岭、荒山岭、死鹰岭、剑山岭,一个又一个连名字都透着冷的山岭上。白天,他们伪装成一行行移动的小树;晚上,他们和衣睡在用松枝、野草伪装起来的地洞里;饿了,就啃冻得像铁一样硬的饭团、土豆和窝窝头;渴了,就抓过雪来吃。

入朝时担任27军参谋长的李元将军在年时回忆:“给一幅地图,一个翻译,部队就稀里糊涂地过了鸭绿江。一到这边,部队马上上山。一路上看到老百姓穿的白衣服,上衣很短,裤裆吊着……战士就问,这到什么地方了呀?这时才告诉他们,这里是朝鲜,抗美援朝,这就开始了。”

“很显然,我们并没有为这一大型战役做好充分的准备。”正因为这种情形,很长一段时间里,各大教科书提到第二次战役时,对长津湖只一笔带过,以至于这样一场重要战役几乎鲜为人知。

二次战役期间,在零下30多度冰天雪地里的柳潭里战场(由志愿军老兵、原27军《胜利报》社社长曲中一提供)

近年来,随着档案文献逐步公开,健在的志愿军老兵开始口述,媒体和文艺作品一次次聚焦,网络上对长津湖战役的议论多起来,争议随之而来。焦点就在于,东线战场仓促入朝,犯了兵家大忌,这一仓促行动是不是得不偿失?是否必要?

就连20军58师师长黄朝天都曾对老领导宋时轮当面发难:这个仗是怎么打的!不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吗?

“长津湖地区根本就不适合军事行动,就算是成吉思汗也不会想去征服它。”败军之将史密斯在战后的一句话,也影响了不少学者的判断。台湾战史学者光亭就认为,狼林山阻隔了东西两线,东线不会威胁西线,长津湖战役没有必要,如果将9兵团主力调至西线,那么西线的战果会更大。

二次战役期间我志愿军缴获的敌军车辆(由志愿军老兵、原27军《胜利报》社社长曲中一提供)

这些问题,作为年全军军事理论研究课题,已经被反复掂量过了。

略懂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“兵贵神速”。第9兵团先敌一步进入预定战场,未战而得先机,是决胜的关键一环。试想,一旦美军站稳脚跟,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,再加上巨大海空优势,志愿军恐怕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。

就算西线美军被击退,但长津湖地区地形险要,一旦美军在此构筑工事,依托元山、兴南等港口,很可能将这里变为第二个釜山。如此一来,这一地区的美军就会对平壤一带构成严重威胁,使入朝志愿军处于腹背受敌的不利地位。

迅速入朝,付出了极大的代价,但也抓住以后不会再有的战机,使我国东北的安全形势得到根本保障,数十年来一直保持和平稳定。把9兵团调至西线扩大战果一说更是无稽之谈,因为以朝鲜的地理环境,西线根本摆不下这么多部队。

从战术上看,长津湖地形险恶,只有在这里,才能把美国的最大优势——重武器——转化为弱势。

重武器依赖公路,而狭长的公路不利于机械化部队展开,狭长的湖面还能将美陆战1师与美步兵7师隔绝,很难互相支援。另外,长津湖的山林和白雪,还有利于志愿军躲过美军的空中侦察,发起突袭和夜战。

无论怎么看,长津湖都是兵家必争之地,历史可能会有无数种假设,但不管后人如何评述,历史终将成为历史。

复盘这场战役,最令人扼腕的,不是该不该打,而是后勤保障本可以更好。

《抗美援朝战争后勤经验总结》中反思:原定在沈阳、梅河口补给冬装,作战计划改变后,物资要从沈阳、梅河口抢运集安、临江。原本就运转不灵的运输部门更是手忙脚乱,造成官兵领冬装时锣齐鼓不齐。

主观上,9兵团官兵“没有对朝鲜战地环境的认识,认为打仗不会冻着人”,60师怕背不动,把全师的大衣、背包都留在了集安;某团团长竟然带头涉水鸭绿江,当场冻死冻伤近千人;为了不影响行军速度,各部队普遍只携带3到5天的粮食,脑子里还是解放战争的老黄历,以为走到哪儿都有群众送吃的。

《20军长津湖战役简报》记载:“由于我军入朝仓促,各部队有三天没吃到粮,弹药不能及时供给,加上冬季物资未能补充,在零下20度的雪冰冻地上作战,对我战力影响很大,减低参战部队之战力百分之五十。”

没有重武器,弹药、食品少,使得轻便、快速成了志愿军最大的优势,但也成了他们最大的劣势。对手很快发现,中国人发起的战斗只能坚持一星期。

“原木在移动”

即便山高雪深,缺衣少粮,我军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战场。

因为冻伤减员,9兵团把发起总攻的时间推后两天,定在了11月27日,而美第10军居然也要在这一天发起总攻。也就是说,双方的第一次遭遇战竟然是对攻。

11月27日,大雪纷飞,气温下降到零下30摄氏度。上午,东线美军首先发难,却一拳打在棉花上,连敌人在何方都摸不清。黄昏时分,轮到志愿军吹响号角,战后幸存的美军回忆起那个恐怖的夜晚,都不寒而栗:

刺耳的军号声突然响起,霎时间满天的信号弹升空,伴随着四面八方传来的“沙沙”声(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志愿军战士的胶鞋踩在雪地里的声音),无数披着白布的战士,怒吼着向自己冲来。

眼前的平原,本是白雪皑皑的一片,军号声一响,士兵就从隐蔽处跃出来,他们的腿被冻得无法弯曲,跑起来就像是“原木在移动”。坦克、火炮和机枪一齐射向他们,他们像原木一样一排排倒下去,后面的又像原木一样一排排涌上来。

美国军事史学家蒙特罗斯后来记述道:“陆战队的坦克、大炮、迫击炮和机关枪大显身手,但是中国人仍然源源而来,他们视死如归的精神令陆战队肃然起敬。”

经过一夜血战,史密斯惊愕地发现,从天而降的十万神兵,已经在40英里长的山区道路上,把美军从北向南分成五块,包围于长津湖东西两侧及湖南岸的新兴里、柳潭里、下碣隅里三个孤立的点上。

志愿军围得容易,歼灭却很难。被围美军立即用余辆坦克在三个被围地域组成环形防线,志愿军缺乏重武器,只能用步枪、机枪去冲击敌人的“铁桶阵”,付出的牺牲难以想象。

连续三天,长津湖的黑夜属于志愿军,白天属于美军。白天,依靠7艘航母上的架舰载机,美军对志愿军阵地进行狂轰滥炸。晚上,志愿军再趁着夜色,把白天丢失的阵地抢回来。双方都是失而复得,得而复失。

柳潭里的战斗惨烈无比。交手后志愿军才发现,敌人不是纸老虎,而是虎狼之师,“一个炮兵营的火力就顶9兵团一个军”。燃烧弹将志愿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,连长邹世勇在战斗间隙点了一下数,“我这个连是个人,这一仗打过后,只剩下37个”。

迟浩田将军当年也参加了这场战斗:“我们营原本不用上,两个营打柳潭里伤亡很大,没打下来。2营又接着打,还是不行。后来轮到我这个营了,我当时是副教导员,教导员呢,冻病了。我们商量说咱们不能这么干。”他出其不意地选择在白天进攻,很快就和兄弟连队攻占了4个高地,一口气往南推进了2公里多。

陷入拉锯战,对“吃三个地蛋(土豆)打一次冲锋”的志愿军来说,本已不利。通过美军俘虏,还得知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:美军在长津湖的总兵力达3万多人,柳潭里、下碣隅里、新兴里三处的美军兵力比战前估计多了1倍,有的地区要多出3到4倍。

宋时轮的秘书穆俊杰晚年透露,在第一天的交战中,担任主攻的27军第80师减员达三分之一,79师减员二分之一。29日,27军参战部队冻伤、冻亡和伤亡减员已达三分之二。如此惨烈的战斗,让久经沙场的宋时轮也有些举棋不定了。

就在这时,毛泽东突然打破“我们不遥制”的信条,向彭德怀、宋时轮等人发来一条紧急电报。电报中称:

“此次是我军大举歼敌,根本解决朝鲜问题的极好时机!西线争取歼灭四五个英美师及四个南朝鲜师,东线争取歼灭两个美国师和一个南朝鲜师,是完全有可能的!”

毛泽东这封电报,虽然没有具体的战术指导,却似一剂强心针。宋时轮想起主席在北京讲的话,如果让美军从东线北边冲出包围,将威胁志愿军的西线,导致全局被动。

眼前没有别的路,只有继续打,不惜一切牺牲完成战略任务。怎么打?与其一起打,不如集中力量一个个地打。先打谁?先易后难,志愿军选定了新兴里的美第7师,这股孤悬于湖对岸的美军,便于集中力量击破。

从11月30日晚起,27军集中两个师从四个方向向新兴里发动猛攻,在不计伤亡的情况下突破了火炮和坦克阵地,与美军展开巷战。

没有炮火支援下的短兵相接,美军完全不是志愿军的对手。战士们攻进一座指挥所时还不知道,他们歼灭的正是美第7师31团。该团因为战绩卓越,曾被威尔逊总统授予了“北极熊团”的称号。

在这次战斗中,“北极熊团”人被我军全歼,团长麦克里安被击毙,接任团长职务的弗斯重伤后落水而死,团旗也被缴获。这是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唯一一次全歼团级建制美军。12月2日,按捺不住兴奋之情的毛泽东致电宋时轮:“我第九兵团数日作战,已取得很大胜利。”

扭转战局

“团灭”当日,美第10军军长阿尔蒙德飞抵湖区最南头的下碣隅里,召集史密斯等美陆战1师高级军官开会,传达麦克阿瑟的新命令:东线美军立即全线撤退。

史密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,留下了那句著名的话:“见鬼!我们不是在撤退!我们是在换个方向进攻!”

女记者希金斯在12月4日访问了下碣隅里,她在报道中描述道:

我在下碣隅里见到这些被打得焦头烂额的官兵时,曾想,他们究竟还有没有力量再经受最后的一击而突围出去呢?……第5团团长默里中校,像落魄的亡灵一样,与指挥第5团成功地进行了仁川登陆时相比,完全判若两人了。

而“像落魄的亡灵一般”的默里中校自己则在回忆录里说:“打开血路的5天5夜就像是一场噩梦,是海军陆战队不曾有过的最坏的时候。在柳潭里的附近,我每天晚上都会想大概不会再见到天亮了。”

被困的消息传回美国,举国上下都在为陆战第1师的命运担忧。

邓肯拍摄的知名照片《撤退》

一张名为《撤退》的照片久负盛名。在这张照片中,从长津湖撤退的士兵满脸血污、双眼望天,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绝望。摄影师邓肯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:“这一仗没有英雄。”

看到照片,美军家属愤怒了,他们走上街头,要求总统杜鲁门立即结果这场“愚蠢的战争”,美国媒体也从毫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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